台湾军中妓院的谬妄与传奇

这场仗实在是打不起来的，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在准备这场仗，包罗这些性事情者们，包罗岛民们……在这个风景妖冶的小岛上，所有人被禁锢在这里准备着一场实在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战争。——钮承泽

“民国五十六年过完阴历年，我在新竹关东桥唱从军乐。那年我正好二十岁，刚从高职结业，理着大秃顶，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草绿色制服，踢正步唱军歌：‘我有两支枪，是非纷歧样，长的打共匪，短的打女人……’云云般度完前八周的‘新兵基本教练’。”



台中市人叶祥曦的忆旧随笔《军中乐园秘史》这样开头。这篇小文揭晓在2005年底的台湾《中国时报》“人世”副刊，厥后获得该报“性史2006”征文竞赛的第一名。



台湾导演钮承泽2014年完成的影片《军中乐园》里，从阮经天饰演的男主人公小宝身上，观众可以看到叶祥曦讲的大部门故事，包罗他提到的这支“军歌”。片中军营从凤山改到金门，但讲述的都是“特约茶室”，或称“八三一军中乐园”里的往事。2015年2月9日，影片在柏林影戏节“全景单元”放映竣事后，钮承泽走到银幕前，再次向外洋观众注释“八三一”的来源。



1949年，国民党大批军队退却到台湾。孤身来台举目无亲且性欲正兴旺的男子们忍受不了时，就骚扰良家妇女或嫖土娼。1952年，“总政治作战部主任”蒋经国批准确立“军中特约茶室”，也就是军中妓院。这一“体例”存在了40年，1992年，在“国防部长”陈履安任内，最后一间马祖北竿特约茶室废止营业。



影戏中的金门岛生涯死板，炮弹定期飞来，这边也定期操演防空火力。休闲时分短短的商铺街挤满绿戎衣，街上最诱人的所在，是特约茶室“军中乐园八三么”。新兵小宝由于信誓旦旦要把处子之身留给老家未来的媳妇，主座以为放心，调来八三么跑腿，主要义务之一是营妓需要去镇上时“陪护”在旁以防逃跑。事情中他见识到这个香艳场所上演的一出出戏剧：思家无望的山东老兵、被同寅欺压的菜鸟，都在八三么女人这里寻找依托和慰藉；而游戏人世的风尘女，也都有各自的不堪往事，譬如用这份事情替换服刑的妮妮。



钮承泽1989-1992年曾服役于高雄的左营水师基地，单元是艺工队，相当于大陆军队的文工团。2013年为拍摄《军中乐园》勘景，他向台湾军方提出申请，在未获回答时带大陆摄影师进入左营军港登上军舰，引起轩然大波。抵达柏林的三个月前，高雄地方式院以违反《要塞碉堡地带法》判处钮承泽5个月徒刑，缓刑两年并支付60万元台币。

登舰风浪，有人在网络上骂“匪谍”，险些所有投资方撤出，只剩大陆的华谊兄弟公司；影片拍完后由于有大陆资方，钮承泽又被骂成“卖台”。他在影片里惋惜一代代年轻人为一场“打不起来的战争”虚耗了青春，现在他以为，时隔65年，这场“战争”在有些人那儿似乎还未竣事。

1他们真把她们当媳妇儿南方周末：看到叶祥曦的文章之前，你对“军中乐园”有若干领会？



钮承泽：所有台湾的臭男生凑在一起稀奇喜欢讲投军时刻的事情，女生都以为无聊得不得了。那段时间真是太苦闷、太艰困、太扭曲，留下了许多谬妄的故事。在那样的苦闷扭曲跟压制下，竟然会有一个由军方所办的单元是为领会决官兵们的身心需求。而且真的不只是性，对于像戏里的老张这些老兵而言，他们真的把那儿当家，把她当媳妇儿。



叶先生这个文章，让我得以走进去，后面是一个很长时间的思索、网络资料，然后再去芜存菁——有太多拍不了的，我得拣选跟截取。



南方周末：你们怎样做研究和观察？



钮承泽：我自己都做了许多次采访，问身边的人或一起去造访某些特定的工具。譬喻一位外省老伯伯，也是“海龙蛙兵”的士官长，他就可以为老张这个角色和其他的环境提供许多很真实的基础。第一险些不存在影像，在金门那样的战地，照相机是被管制的，私人不能以持有。再者女性当事人都不太愿意讲，由于她们的事情，总会有一丝以为见不得人的。除了采访，除了搜集到的资料之外，有许多照样要靠我们的想象。也采访了许多去那里消费的、有履历的人，采访了治理茶室的人。我们也通过台湾一些争取性事情者权益的单元，像“日日春（关切相助协会）”，放置性事情者跟创作团队，尤其是演员对谈。



南方周末：你也提到，相比社会上的性事情者，军队里也许给了她们更好的组织、治理、卫生措施等等。



钮承泽：是的，它真的是因时代而生，因时代而止。那时也许必须有这样的组织才气宽慰那十万雄师；然则谬妄在于，基本不需要那十万雄师。这个是我想（要表达的），谁人谬妄。由于时代而发生了这样一个状态，但相对于其他的性事情者的事情环境而言，它提供的是一个相对平安、单纯的环境。



南方周末：这些性事情者厥后怎样了？



钮承泽：真的谈上恋爱了，嫁给某一位恩客，这是少数，也是传奇。在金门当地都有，然则她也不愿意谈论了。许多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。



2

“我终于知道 我爷爷在想什么了”南方周末：片中故事的时间设定在1969年，是为什么？



钮承泽：我不希望它是一个正在举行战争的时期。这场仗实在是打不起来的，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在准备这场仗，都信托这件事情，这是稀奇谬妄的处境。一代代年轻人在那儿受着辛勤，包罗这些性事情者们，包罗岛民们——就由于这场事宜，兄弟阋于墙呗，都是这么说。



那些伟大的设施从未按昔时设想的目的而使用过。在这个风景妖冶的小岛上，所有人被禁锢在这里准备着一场实在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战争。



南方周末：影片里麋集的机枪子弹在夜空里织出火网，那到底是在打什么？



钮承泽：信号弹。那时每个月都市举行的演习。没有真正的战争了。1958年那一次炮击之后，你们就说了，以后“单打双不打”。像是一场仪式，但那也是会造成伤亡的，也造成了一种心理压力。



南方周末：在台湾，这么长时间，为什么没有影戏碰过这个题材？



钮承泽：我们终究也得面临市场。若是要拍一个有点时代靠山的，那预算一定是相较于时装片要更高。若是在大陆不保证能上片，投资就会显得很不理性。



说真话，它又并不是毫无市场吸引力的，它事实也有传奇、香艳和神秘。那时我忧郁的是，我怎么样可以忠实、真实、精彩，然则又不克扣、不用费那些人和这段历史。我无法回避那些肢体的展现，或者说谁人压制的年月，反而流动着加倍激腾的情欲。



南方周末：台湾公映之后，观众反映怎么样？



钮承泽：有人感兴趣、有人骂，有人说：谢谢你，我终于知道我爷爷在想什么了。



有一位孙越先生，台湾很主要的演员，得过两次金马奖。看完之后，他在他的脸书上揭晓了一篇文章。他说我哭了，为了谁人时代，也为我自己。我读到这儿，就以为一切都值了。我也曾经想过，我现在拍它是不是虚耗了这个题材？然则我看到这些父老的反映，我就以为，怪不得老天爷让我现在拍，要否则他们的辛勤到底谁为他们诉说？没有一部影戏是拍给他们的，尤其现在的市场，所有都是给年轻观众。



南方周末：侯孝贤在这个片子署名剪接指导，他对这个题材怎么看的？



钮承泽：我们两小我私人空话不多，情绪很深。以前我都把影戏拍好请他来看，他总是说这里欠好、那里欠好，我就很气，永远是这样的循环。某一日我突然懂了，我对他有太深的情绪，有一种父子之间的情谊结，我很想逾越他。这都是在我履历了很大的挫折之后才明白到的。以是这一次，我约请他来看初剪，请老先生给点意见。没想到他看完初剪，说我来帮你剪一版吧。他真的新剪了一版。



首映那一天，我以为他异常开心。他以前实在有点像我这个状态，神里神经的，坐不住。然则随着年数见长，也越来越低调沉稳，可是首映那天他异常的high。他甚至敲锣打鼓地说，你们都得看这部影戏，这部影戏真的拍得好，比我的还好。至于他怎么看这个题材，或者这个影戏……他不会以为好的啦。由于我们都是挑剔的创作者，也都是挑剔的观众。



3

台湾影戏工业，要像“邓小平说的改造开放”

南方周末：由于影片有大陆投资，听说你在台湾也被指责，可是以台湾影戏业的现状，大陆投资未来应该会更多吧？



钮承泽：对，有人说“卖台”。台湾就两千多万人，单就市场而言，确实对照难支持对照有妄想心或对照耗钱的制作。这总得面临，没有一个作者不希望有更多的观众。



台湾影戏最难题的时代已经由了。台湾影戏曾经没有任何可以做的设计、可以期待的接纳，也没有观众对你感兴趣，由于所有看好莱坞影戏。台湾影戏的份额占不到1%，可能0.5%。当《海角七号》例子泛起，我被激励了，于是我拍了《艋舺》，也有了贺岁片的传统。接下来几年，在好莱坞影戏以外，台湾影戏是台湾观众第二个选择。工业荒芜已久，重修绝对不是几个明星、几部卖座影戏就能完成的，百废待举，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，如邓小平说的改造开放。



南方周末：《军中乐园》台湾票房八万万台币，属于什么样的成就？



钮承泽：票房也没有很烂，只是投资太大，现在是巨额亏损。这种影戏就应该也许卖这样，除非那时有时机成为征象级的影片。然则出了上军舰这个事，被打成这样。



原本以为要去跟同伙乞贷或者卖身，去接一些活赚快钱。厥后发现不用，我欠债，然则我下一部去挣回来就好了。



南方周末：大陆摄影师登舰风浪之后，在台湾的网络议论中看到“匪谍”这样的字眼，我很惊讶，没想到这个词今天还存在。



钮承泽：是的，对我而言太谬妄，它怎么会酿成轩然大波？这时刻我才发现这场“战争”在有些人那儿并不是从未发生，而是仍在继续。以是我们更需好好面临。你说两岸之间同文同种，但似乎又无法至心拥抱，问题种种。全国充满了魔难，生命充满了魔难，加沙走廊天天都有人死于轰炸，极端恐怖组织在寻找着下一个待宰的人头……太谬妄了。



南方周末：你仍然期望影片能在大陆上映？



钮承泽：固然。我小我私人以为内容上没有问题，我讲的是民俗，尤其那份无法切割的毗邻。希望这个良心会被瞥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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